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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生

去年夏天在格魯吉亞的首都第比利斯,我生了一場病。在異鄉生病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有時候病痛總是裹挾著異鄉空氣中的一絲涼意,一點點將人打倒。我至今仍然記得我躺在陳舊房間,吊扇在屋頂盤旋,木質地板上閃爍著午後的陽光,它和空氣中的灰塵糾纏不休。
我們從哪裏來?要去往哪裏?終點是什麽地方?目的地是哪裏?為什麽同一個問題我總會一再提起?人有時候希望能有個人懂自己,而更多的時候希望所有人都對你的內心一字不讀。隔著時間寬廣的長河,在聽不到那聲我願意之前,就提起離席的,是誰?
那個夏末最能將我拯救的是異國中餐廳裏的水煮牛肉,和躺在床上看樂隊的夏天。今年我回歸了正常的生活軌跡,坐在杭州西邊的家中,聽福祿壽唱《玉珍》,心中很柔軟的地方還是被捏緊了。你知道,人到中年,真的很難再去坦露柔軟的部分。
年少無知也好,桀驁不馴也好。總是有人在說,有的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回頭看的時候能看到少年時代隱匿著巨大的缺口,仿佛用一生的愛與善意都無法將之填補。可是在被傷害的片刻,總還是有人站在身後先是心疼,然後偷偷抹眼淚的,原來這才是親情的紐帶,我意識到的時候是不是太晚了?
這半生我一直以為我在逃避的是被控製、被打壓的少年時代。你走之後的某天夜裏,看完一本心理學的書才驚覺,這十幾年我最害怕的原來是被拒絕、被忽視、被放棄的感受,那些少年時代的窒息感受一一襲來,是噩夢做到最深處的感受了。感覺你走之後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冥冥之中的驚詫,冥冥之中的覺醒。
最後一次見你清醒的時候,臨走的晚上我坐在媽媽房裏跟她聊天,你的腿腳其實很不好幾乎不起來走動了,半夜三更聽見你慢慢的杵著拐杖走到媽媽房間門口,你看著我笑,我看著你笑,媽媽很大聲沖你說,明天倩兒回杭州上班了,明天就走了,要回去上班。你看著我笑,我也還是看著你笑。
小時候我問你,為什麽叫九生?你說因為生命力很頑強所以叫九生。我問你九江為什麽叫九江,你說因為九條龍入長江,江平面最寬所以叫九江。
不做一個被少年時代困住心智的成年人,或許是我對你養育之恩的最好報答了。像《玉珍》最後福祿壽說的那樣。九生是外公的名字,我只是真的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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