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子間收到家母訊息說外公情況不好，隨時等消息決定是否回家。我放下手機，又拿起手機，糾結是否立刻買高鐵票回家的同時，發消息跟公司請假，拿包下地庫開車回家，把兩只貓抓了塞進背包，收拾一套換洗衣服，上車，加油，直奔高速，其耗費的時間不超過半個小時。三點出發，進入江西境內的瓢潑大雨，十點半到家。
雨。簡直就是九江的象征。
第二天清晨到外公家，家人能趕回來的，都趕了回來。見外公第一眼我心驚了一下，整個人瘦到掛了相，媽媽說已經幾乎四天沒有進食過。我們都知道，他差不多是真的要走了。
孫子輩裏，我是外公一手帶大的，也是幾乎默認他最疼愛的孫女。聽外婆說，我高中離家，有一年寒假從北京坐火車，在北京西站，馬上趕不上車，箱子又太重提不動，直接把箱子從樓梯上扔下來，當時年紀小當做笑話講給家人聽。可外公聽了卻哭了，外婆跟我媽說，他媽媽過世他都沒哭。我很小的時候貪玩，不愛看書，喜歡看動畫片，喜歡美少女戰士。有一次外公跟我說書裏什麽都有，只要你看的多，你想要學的東西都能學到，我問他，我想學魔法，書裏是不是也有？他非常篤定說，當然有的。
我外公嗜酒，中飯、晚飯總要喝一杯，後來身體不好，家人封我當他的煙長酒長，他超量享用，我就負責告狀。我小時候愛吃巧克力，我媽每天只讓我最多吃一塊，可我總偷偷多吃，他也從沒說過我。
回憶實在太多。楊絳說：“悲痛是不能對抗的，只能逃避。”想來大抵如此吧。
第一次給親人守夜，靈堂外是不像人間的風。在人間仿佛還沒學到什麽，就要匆匆面對生死，想跟你說，你慢點走，又想跟你說，算了，你快點走，總之，你好好走。
外婆信佛，總是說人走的時候，親人不要哭，不然走的人舍不得走，會走得不安穩。第三天外公要出殯，守夜的淩晨，靈堂裏沒有人，我跟我媽商量，外公送進去火化的時候，都盡量不要哭，不然他舍不得走。我媽看著我說，好，我們都爭取。
結果還是沒有，她在門口哭著喊：“爸爸，你跑快點。你跑快點。”我跟在後面也是流眼淚。
5月。媽媽發信息說。小棉襖跟外公走了。小棉襖8歲，是我從北京領養回九江，媽媽一直在養的貓。活了30年，聽我媽哭的次數不超過5次，3次都在這兩個月裏占了。
走到這一步，才發現自己的生死觀脆弱的離譜，除了悵然若失之外，沒有一點應對的基礎。不知生焉知死？不知死又焉知生呢？
這一場漫長的告別，是不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