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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懶的生懶懶的死

        正值晌午,媽媽正在廚房汗流浹背的準備午飯,而我則是陪著外婆在陰涼的樹蔭下納涼。
      七月的太陽仿若火爐般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吹著帶著熱意的夏風,我躺在外婆腳邊玩手機。
    「你這娃,身上都出汗了,還不快進屋吹空調去。」
      外婆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響起,裏面包裹著濃濃的關心與心疼。
      感受著扇子吹來的涼風,我從手機身上擡起頭憨笑著看著外婆,「姥,我不熱,我就在外邊陪著你。你也別光顧著給我扇扇子,你自己也扇。」
    「瞎胡說,不熱你頭上會有汗。」
      對此,我笑了笑,沒接茬。
      老太太今年七十多歲了,身子雖然還算硬朗,但身上的小毛病卻是不斷。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吹空調,一吹就頭疼吃不下飯,每到夏天就難熬得很。
    「快進屋去,我這老婆子有啥好陪的。再說了,你在這兒也是玩手機,哪是陪我嘞。」
      說到最後的時候,外婆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開心,我知道,對方是在吃醋,吃一個手機的醋。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雖然外婆嘴上不說,但有時候真要是沒人陪她說話,自個兒還會生悶氣呢,氣沒人關心她。
      「那我就不玩了。」
      說著,我就把手機收起來了。
    「不玩好,你說這手機有啥好玩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掙不了錢還得往裏花錢,那個什麽電話費還貴的很!」
      許是勾起了老人家的吐槽欲,外婆嘴上說個不停。
      「有時間玩手機還不如去處個對象,你今年都二十好幾了,都快嫁人了,這要是在我們那時候,孩子都能打醬油挖野菜了。」
      聽到外婆提前她的小時候,我瞬間來了精神,連忙打斷她的嘮叨問道:「姥,你和姥爺是咋認識的?」
    「咋認識的,就那樣認識的唄。那時候家裏窮,我又有好幾個兄弟姐妹,家裏吃不飽飯,俺村的村長媳婦就把我介紹給了你外公,俺倆這才成了。」
      「那也就是相親認識的唄,對了姥,你倆當時是談了多久才定的?」
      這個問題一出口,我就見姥姥那雙混濁的眼睛裏帶上了一絲恍惚,好似想起了什麽。
      「談啥談,我跟你姥爺都沒見過面,都是家裏人給定的,一直到辦喜事那天俺倆才第一次見。」
        「啊?」
        這不就是盲婚啞嫁嗎?
      我楞了一下,但仔細想想現在再想想以前,突然覺得盲婚啞嫁好像也挺不錯的,起碼都是從黑發走到了白頭不是。
    「看著你跟我姥爺一起走了這麽多年,相處的時候還這麽溫馨,其實我覺得這也挺不錯的,婚姻長久~」
      「傻孩子…」
      發頂出現一只枯如腐木的手,我有些茫然,為什麽說我『傻』?
      不用自己相親找對象,村裏大隊還包分配,這樣的婚姻雖然沒有感情基礎,但還算有保障,起碼我沒見過外婆這一輩的人有那種離異的。
    「你這娃兒,思想咋這麽落後,找個自己喜歡的人過日子不好嗎?」
      挨了訓,我撇了撇嘴,不甘心的看向外婆,誰知,卻撞上了一雙混濁中帶著復雜感情的雙眸。
      那裏面的感情我看不清也摸不透,但不知為何,我卻有種想哭的沖動。
      因為這一刻的我竟然在外婆身上感受到了孤獨與無奈的氣息。
      「姥…」
      喊了一聲,我張著嘴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裏好似塞了團棉花,又堵又疼。
      「有個事,恐怕就連你姥爺也不知道吧。」
      外婆收回手,視線放到那雙布滿了皺紋的手上,而她手上的扇子早在不知何時就已經放到了一旁。
      「其實當年呀,我已經有想嫁的人了。我跟他算是一塊長大的,他家就在我就前面的那條街。小的時候,每天餵完豬,我們幾個小孩就會跑去西地玩遊戲、去河邊抓泥巴,後來漸漸大了,家裏人也就不讓我們幾個女孩跟著他們瞎跑,漸漸地,我也就跟他走遠了。」
      許久,我擡頭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長大後的某一天,他趁著俺爸媽下地幹活的時候突然跑到俺家,對著我就說『你能不能等等俺,等俺出去賺了錢回來就娶你好不好,你等等俺行不行?』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直接瞞著家裏人就答應了他。」
    「那…」張了張嘴,我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問,因為如今的結果便證明了當年的外婆白等了一場。
      「他回來了,但他回來的時候,我早已經跟你姥爺辦了酒桌。」
      我沈默了,因為這個結果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是外婆沒有等來對方,可誰知真相卻是……
      「那時候我是真想等他的,也都做好了他不回來的打算,但誰想到他走的那年偏偏遇上了幹旱,地裏糧食旱死了,俺家五個小孩四個大人,靠著地裏的那一點糧食根本就吃不飽。沒辦法,爹娘只能把家裏的倆閨女給嫁出去。」
      「姥,你直接就同意了嗎?」
      「沒有,就因為吃不飽飯就不等他我哪會甘心,我想著有野菜野草總不會把我這個人餓死,但是我想得太好了,那年旱得連野草野菜都稀稀拉拉的,根本就挖不到。後來,俺爹娘就在我面前天天說『那個人說不定一走就不回來了,他爹媽也都沒了,外面那麽好,他還回這兒破地幹啥』,天天說天天說,說得我都差點崩潰了,最後,家裏實在是沒吃的了,就連我最小的弟弟都餓暈了,於是,我就妥協了。」
        姥姥說完後,我沈默了很久,姥姥錯了嗎?好像沒有,周圍人的言論、小弟的暈倒、沒有結果的等待…這一切都壓得當年還是小姑娘的她只得妥協。
      姥姥的父母錯了嗎?好像也沒有,因為當時的情況使得他們別無選擇,想要讓孩子們都活下去,就必須得這麽做。因為當年外公家的人口少,糧食還算富裕,家裏人也不是那種難纏的類型,外婆嫁過去在他們看來是很好的選擇,比她苦等一個無歸期的人好太多了。
        那個和外婆定下約定的人錯了嗎?也沒有,因為他無法預料天災,雖然時間長了些,但最後的時候他還是遵守承諾回來了。
      所以,追根究底,錯的也許只是他們有緣無分罷了,世事難料,誰又能肯定事情都會按照他們所期待的那般發展呢?
      不,沒人能肯定。
        「那姥姥,你可曾,後悔過?」
       不知什麽時候,姥姥又拿起了扇子輕輕扇著,說話間臉上布滿了笑意。
        「不,不悔。畢竟你姥爺也是個挺好的人,這輩子對我也挺好的。不過,雖然不後悔,但年輕時,偶爾也會感到有些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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