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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到了與告別句式

這個爛故事應該出現在很多雜誌上過,被作為一種「讓人深思」和「留下遺憾」的範本。反正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很久以前的《故事會》上,後來還見過有人說他是從《讀者文摘》上看到的,也有另一些包含人生百態狗屁倒竈的故事匯總之中。
這個故事一言以蔽之:一個從來不對妻子說「我愛你」的丈夫,在一次出門前破天荒地對妻子說了一句「我愛你」,結果那是最後一句「我愛你」,因為丈夫在當天就出車禍身亡了。
雖然關於「我愛你」沒有詛咒之意,但如果這句「我愛你」不是在這樣的劇情之下說出來,又或者是會觸發更加戲劇性的故事走向,它本身就不應該被記錄為文學作品,更不會用這種反差和揪心的方式讓讀者重新理解這句「我愛你」里中更可悲的情感。
在中國人的哲學觀念中,有一個非常主觀、但表現得極其客觀、又極富玄學、且無法測繪的哲學用語——「時候到了」。
比如一個身患絕癥的人,有一天突發奇想寫一份遺書,那這份遺書對他而言就是「時候到了」;也比如剛才故事里的那句「我愛你」,從一個從來不可表達對妻子的感情之人口中說出時,似乎就預示著某種戲劇性的發生;再比如不要這麽沈重的,一個女人突然更改了自己社交網絡頭像,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她其實已經下定好了要離開一段關系的決心……
這個時候,「時候到了」成了一種非常玄學之存在,一個絕癥病人寫下遺書跟他的死亡並沒有必然聯系,但又被另一個「向死而生」的哲學牽動著——因為「時候到了」的終結必定是「死亡」。而這種死亡又不僅僅是生理上的,也有人際關系上的,甚至是一個人心灰意冷的過程。
所以當把這兩個奇怪的哲學聯系起來時,你再來理解一句非常離譜的話時,就能理解其中的奧秘了:如何降低離婚率?答案是不結婚。
我以前寫過話劇劇本,畢竟不是個先鋒作家,所以還是沒辦法脫離話劇本身的「公式」,這些公式作為觀眾其實也很好理解——
你是否在觀看小說、話劇、電影時,也可以通過角色的臺詞、行為、甚至是一些音樂或是場景的切換等等,來提前預判「故事要結束了」。你閱讀、觀影越多,這種「能力」就會越強,你就越是知道劇情發展到了「時候到了」的節點,而推斷出一個角色的暫時退場或是永久退場。
當這個角色正式進入退場劇情時,你也能細心地發現他是真正意義上地從劇情中退場,還是他被留了後手,在未來的某一時刻再次出現幹預劇情。直到他再次出現,你又可以反推當時立場是的種種細節,以證明自己的判斷——這些「能力」就是劇情公式,劇情不能讓一個角色平白無故地離場,也不會讓他無中生有地登場,而讓觀眾意識到一種「時候到了」,是一個角色最順其自然離場,但又可以留下秘密的方式。
一個反派突然開始大篇幅的演講,交代他之所以產生仇恨和成為反派的原因——那就意味著他要離場了,通俗點來說就是「反派死於話多」;而一個英雄進入到被背叛的崩潰之中,他開始沈淪毀滅,直到最後一束光被遮擋之前,他因為一個最不起眼的小事——比如懷表里的一張愛人的照片、或是女兒藏在日記里的還沒有送給自己的生日賀卡——他會就此抹掉最後一滴眼淚,然後正式回歸到他英雄的身份。
你可以說這些是「套路」,我認為這是一種「公式」,但同時也是一種介於哲學和玄學之間的那句「時候到了」。因為它們的最終目的,是將全部劇情堆到一個最高的高潮,然後就此反轉或是被扼殺在爆發的那一刻,留下無盡的絕響。
一個丈夫對妻子臨行前說了句「我愛你」,這或許是再平常不過的劇情,如果他還是在後來的劇情離場,那這句「我愛你」並不會成為值得回溯的證據,因為他說的每一句「我愛你」都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句。但是如果我們預設一個條件,這個丈夫從認識這個女人之後,沒有說一個任何一句「我愛你」,那這句告白就成了「時候到了」的絕唱,讓人在讀到這句反差的時候,就意識到「他要出事了」。
當人們都意識到「他要出事了」,後面就會順理成章地推進他的劇情:
他或許就此離場,成為故事里的一個遺憾;也有可能他接著一場計劃好的車禍,就此被當作死於事故,然後開始了一段隱姓埋名的新人生;或是他被卷入了一場更大的陰謀,而他其實才是整個事故的主謀……觀眾在回溯原本的劇情時,會從那句簡單的「我愛你」之中,讀出完全不同的,甚至是涵蓋了整個劇情始末的內容,而這些是不可能由創作者、演員、甚至是旁白彈幕所告訴你的。
我把這樣的內容稱之為「告別句式」,會有一些「時候到了」的成分,但它並不全是「詛咒」。
我有一個好友,他每次出差飛機起飛前,都會給妻子發幾條消息,而最終都是以「我愛你」作為結尾。他妻子其實非常「害怕」這件事,因為她每次都會對那句「我愛你」加上更多的感情色彩。因為他說完這句我愛你之後會在飛機上「消失」一段時間,這會讓她有種奇怪的焦慮——他們彼此都知道那句「我愛你」可能包含更多的意義,但他們誰都不願意說出那個結果——因為那或許就是一句「告別句式」,也就是這個男人對女人說的最後一句「我愛你」。
    關於「告別句式」可以表達出的「我愛你」其實還有更多場景,請移步至《震驚!標點符號竟然貶值了!》。
當然,「告別句式」在現實世界也有時、或者說常有失效的情況。並不是所有的絕癥病人在寫下遺書之後就會立馬告別人世,也不是每一句「我愛你」都會牽扯出一個悲傷的結局。但是在復盤的回溯環節,人們才會把這些「告別句式」給揪出來,而集合為「時候到了」。
而當所有人都盯著這些「時候到了」的劇情時,而一些人便產生了自我折磨的「因噎廢食」。
比如一個老人得知很多比自己先過世的老人,會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會想起自己的過去,跟家里人也總是說著很久以前的事——這個老人就會產生恐懼和「迷信」,絕口不跟人提他的過去,甚至不允許自己的大腦為自己回想起過往。在這種與自己的較勁之中,往往這個老人也會更快地進入崩潰。
這個時候,就要說一個很多人「反對」的定理,因為覺得它本身是不具有現實價值的——但我覺得這就是國際油價的樂趣所在。
「無限猴子定理」,指一只猴子在打字機上隨意地按鍵,當按鍵的時間達到無窮時,則幾乎必然能夠打出任何給定的文字內容。
很多人否定這個定理是因為他們從現實角度考慮,首先他們找不到一只可以永遠敲擊鍵盤的猴子;也不可能使得按鍵的時間達到無窮狀態。所以這個理論本身就是個「笑話」——但是我們回溯一下這個定律的原型,它本身就出自一本極具現實諷刺主義色彩的小說——《格列佛遊記》,當格列佛遊歷到一個以知識作為王國基礎的國度時,這里的教授竟然要求學生操作著機械手臂自動產生一些隨機句式,以此來建立所有學科知識的列表。
也就是說,按照無限猴子定力,任何一種「悲劇」的發生都有可能,雖然概率極低,但一定不是零。一句「我愛你」作為「告別句式」時可以牽出任何意義上的劇情,有好有壞有不幸有萬幸。但善於捕捉「不完美」的人,將自己的列表都用於收集那些因為「我愛你」牽扯出的悲劇故事,才會有了如今的小說、戲劇公式。
因為這樣的場景很有可能發生啊!
一個丈夫對妻子說了一句平白無故的「我愛你」之後,竟然去偷情別的女人。
一些被「猴子敲擊在目錄里的」讀者看到這里會覺得:呵,這叫什麽劇情,我丈夫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結果你加上了一個前提,這個丈夫從來不對妻子說一句「我愛你」,但是今天破天荒地說了句,然後竟然去偷情了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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