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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偏差》

【0】
說起來,橙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性子柔韌,處事不慌不亂,有話直說,但是脾氣卻是出了奇的好。我一直納悶為什麽這樣喜歡拋直球的女孩子脾氣會這麽好,我嘴又碎又毒舌,有時候心裏窩火說話就跟吃了槍藥一樣,她卻從沒對我發過脾氣。
橙不屬於長得十分漂亮的女生,但五官精致,絕對耐看。長臉,杏眼,下巴尖尖,頭發柔順地垂在肩上的時候那叫一個我見猶憐。我羨慕過橙的身材,不算纖細但是比例極好,她往那一站就是渾然天成的落落大方。
要說她有什麽缺點,那大概就是女生的通病,心思實在太多了,容易鉆牛角尖。
“唉,我知道的,我不夠好。”
“他的家裏只是三尺清潭,我這背後,卻是五十米渾水。”
【1】
我跟橙是在高中認識的。高中報道的第一天,橙是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的。從小就是顏狗的我在那時候就覺得“要是能跟橙做朋友就好了”,膚白貌美大長腿,自我介紹也說得很流暢,臨場發揮簡直滿分。
有言道女生比男生更喜歡美女,這句話說的就是我。我跟橙的相熟,可以說是,哪來什麽上天註定,有的不過是蓄謀已久罷了。暑假軍訓,橙來找我借被單,早就想“勾搭”橙的我聽到這話壓抑住自己內心的狂喜,說:“好啊,你過來拿吧。”
橙錯愕了一下:“你不用嗎?”
我說:“沒關系啊我不用。”
橙向我投來感激無比的眼神,我一邊耍帥一邊在內心狂喜。
然而事實上吧,軍訓那會兒我特別嫌棄大東海的被子和床,席子都用酒精從頭擦到尾才敢躺上去,臉盆就算用肥皂洗了非常多次我最終還是沒有用。那是我第一次離家過集體生活,覺得那邊所有的東西都不幹凈。反正...夏天這麽熱,晚上睡覺我可以穿上校服不蓋被子;洗臉可以用清水直接洗,沒必要用臉盆。所以我不僅用不上那個被套,實際上我連我的被子都沒有展開過,那個豆腐塊就這樣在床尾放了整整一周,每天早上用不著疊被子別提有多舒服了。
軍訓結束的時候橙跟我說她弄臟了我的被單的時候,是的,我內心還是狂喜的。我告訴橙沒有關系,我拿回家洗就好了,我媽也許會生氣但是沒關系她很講道理。當時橙的目光有些愧疚,我一邊跟她說沒關系一邊興高采烈地整理東西去了。
我人生最不好的那段時間橙也拉了我一把。她的性格很暖,把那樣又吵鬧又驚慌的我一攏,我心裏就這樣出了奇的安靜。
“你別哭了呀。” 橙和我站在天臺上,手揉著著我松軟的頭發,“你看,地球不還是在轉嘛。”
那段我的暗戀還沒開始就已經無疾而終的日子,是橙聽著我碎嘴念叨,安慰著我,把我那一身亂蓬蓬的毛絨理順,又扒開那些惱人的絨毛替我清理傷口。
我們總是喜歡趁著中午出學校逛一圈,我喜歡喝茶的習慣也是橙那時候留下的。接近暑假的日子,來一瓶冰涼涼的無糖烏龍茶,就是將要入夏時間那一抹絕對的清涼。我一開始是不喜歡喝烏龍茶的,抗拒出白開水之外的所有飲料,直到橙有一天問了我一句:“你要不要喝一口?”我鬼使神差地接過瓶子喝了一口,從此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學校對面的文具店永遠屹立不倒,中午出去買一根冰棍或者其他的零食飲料,再在午自習之前回到學校,高一的時候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幹過多少回,身邊總是有橙陪著。橙喜歡吃橙子,纖纖玉手,徒手剝橙,在這項技能上我一向自愧不如。
橙這樣的女生,從來不缺男生追她。那時候我們班草被我們戲稱為小芳,唇紅齒白,膚如凝脂,吹彈可破,明明是個男生,長相卻十分柔美,桃花眼常年水汪汪的。我對小芳的印象止步於,好看、不高、很瘦、不愛說話、化學課代表。
小芳在追橙的事情,我是第一個知道的。
“我覺得小芳好怪哦。”某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橙對我說,“我今天早上去送英語作業,你也知道這兩本書有多難收齊。我出教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沒想到他就在教室門口抱著一摞化學校本等我。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在那個位置等我,只是我居然今天才註意到。”
年少時候的喜歡總是簡單又純粹,想要喜歡但是又不敢明目張膽。小芳會每天早上安靜地等橙,就只為了跟她一起去交作業。他也會在周五放學之後留在教室和橙一起寫作業,或者隨便聊些什麽。面對這樣安安靜靜的喜歡,橙說:“如果有這段初戀,我是開心的,我也會很快樂。”
後來的一個周五,橙告訴我,他們在一起了。我以為就像所有的小說一樣,浪漫的開始總是伴隨著童話的結局。我是祝福橙的,同時也不甘心自己成了那個電燈泡,但是口嫌體直的我狗糧倒是一頓也沒落下。
“他給我講故事誒,我說我聽不懂,他就把那個故事裏面的人換成我認識的人,真的好好笑。”
“我今天在教室看他打遊戲了,我覺得突然覺得遊戲還挺有意思的。”
“昨天放學之後我們去散步了,他一路安安靜靜的,然後偷偷來拉我的手。”
.......
直到有一天,橙哭著對我說:“我跟他分手了。”
“為什麽?”我吃驚,我以為他們的感情非常好。
“那天放學我下樓,在一樓走廊看見他跟另外一個女生談談笑笑,還牽手...”
【2】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橙和龍先生認識了,龍先生是她的第二任男友。黑框眼鏡,很高,臉有點嬰兒肥,看起來跟同樣嬰兒肥的橙十分搭調。他們都是長臉,杏眼,嬰兒肥,明明五官不像,氣質也不像,但是那兩個人站在一塊,就無端地讓人覺得很像。為了這事兒我還跟橙說過:“我覺得你們有夫妻相。”
橙當時跟我說:“誒這倒是巧了,老油也這樣說,可是他也說不清我們到底哪裏像。”
老油是橙的同桌,跟我同一個學習互助小組,可以說算是橙和龍先生的媒人。他們在一節選修課上認識,老油當時一邊跟後面的龍先生聊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在安慰失戀的橙。
龍先生當時說:“老油,我們換個位置吧。”
老油想都沒想就跟他換了,橙對他們換了個位置並不關心,悄咪咪在哭。龍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手上是一顆原味的阿爾卑斯:“吃糖嗎?”
一雙溫柔的眼睛對上一雙淚汪汪的眼睛,一拐就是將近兩年。
龍先生會變魔術,有的沒的就拿一個硬幣在手上滾來滾去,幾個簡單的小魔術就能輕松把橙給哄高興了。我有幸跟他們一起出去玩過一次,三人吃甜品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都快亮的燒起來了,我想走卻被橙拉上玩完密室逃脫。作為一個推理小說愛好者,我的密室逃脫能力當然是不差的。可是當劇情進展到房間的燈突然暗下來的時候,天生極度怕黑的我當場就蹲了下來,橙也怕黑,我能感覺到橙在黑暗中輕輕拍我的背。腎上腺素讓我的心臟狂跳,我整個人蜷縮在墻邊發抖。
我聽到橙對我說:“沒事的。”然後是龍先生拿著一把紅外線的假槍在打墻壁上某個亮燈的裝飾,他每扣一次扳機喇叭就放出嘈雜的巨響。我的腦子迷迷糊糊的,只希望燈能快點亮起來。等燈恢復正常的時候我才睜開眼睛,龍先生已經把橙拉起來了,兩個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還蹲在地上的我。後來橙告訴我,其實當初燈一下子沒了的時候她也很害怕,但是當時她知道龍先生很努力地在瞄準那個目標,就不那麽害怕了。
然而從上一段失戀當中走出來之後,逐漸冷靜下來的橙也漸漸覺出了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他撐遮陽傘從來都不顧我在哪裏,比如我走在左邊結果他用右手撐傘,下雨天也這樣。”
“他跟我說他害怕我們在一起被別人看到,路上遇見他的同學什麽的他可以一下子把我推遠。”
“我感覺他脾氣不太好,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要在我面前他要有一種‘主人’的感覺,再加上他一直叫我小狐貍,我有點怕。”
因為各種瑣碎的事情,兩個人開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七天一分手,橙在這段關系裏沒什麽安全感,經常找我抱怨龍先生的種種不好。
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暑假我跟橙去K11吃串串,又在附近吃冰粉。吃過辣味串串之後,涼絲絲甜蜜蜜的冰粉撫平了滾燙的舌頭,在我享受美食的時候橙卻一直在談龍先生。
“他怎麽還不給我發消息啊?”
“你們吵架了?”我一邊清掃桌面上剩下的串,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她。
“是啊,他怎麽還不給我發消息啊?”
橙對龍先生的抱怨一旦撕開一個包裝紙,就很難剎車。小情侶之間的吵架,永遠都是那點瑣碎到不行的事情,吵來吵去都差不多,也沒結果。
“都下雨了,他都不知道問我有沒有帶傘。”
“他都不跟我道歉。”
“他跟我道歉了也從來不去解決問題。”
“他一直說他愛我,但是我從來沒感覺出來他愛我。”
........
我嘴裏的冰粉都不甜了。
那年暑假,橙說要去龍先生家裏,猝不及防的那種。我不太放心龍先生的人品,對她說,去還有回來都要給我打電話,如果他有什麽不對勁也給我打電話。
橙告訴我,龍先生沒那麽危險,她更擔心的是龍先生家裏沒有空調。
我當場就楞住,拜托,上海這樣炎熱的夏天,龍先生家裏居然沒有裝空調?這時候我才對龍先生的家境和家庭背景有了具體的認識:他和媽媽住在出租屋裏,他爸媽離婚之後,媽媽帶著他搬了出來。出租屋裏又雜亂又簡陋,沒裝空調,只有風扇勉強能呼呼地吹風。相比於家裏靠辦公樓收租過日子的橙,他們相差的根本不是一星半點。我突然理解了橙為什麽很少跟他出去約會,突然理解了為什麽他們總是能吵起來----眼界不一樣,怎麽可能不吵?
後來的春遊已經是分班之後了,去的是海洋公園。我一開始也想跟著橙,但出於對龍先生的考量,我就只是安安靜靜跟在認識的人旁邊。後來在海豚館看表演的時候我才邂逅了他們,之後因為不想打擾他們又一個人走開了。沒有橙陪著我總感覺玩的不是很盡興。
在停車場集合的時候,我踢著小石子排在隊伍裏,擡頭卻看到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沒聲上了我們班的車,正隔著玻璃窗沖我招手。我趕緊上車去坐在她旁邊:“我的姑奶奶,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她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眼眶紅紅的,似乎剛剛才哭過。事情是,她想買一個小烏龜的毛絨玩具,問龍先生的意思。龍先生皺著眉頭說橙這是亂花錢。兩人就應不應該花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吵了一架,龍先生估計話說的比較重,橙才會哭。
她坐在我旁邊說:“我一直覺得錢就是用來花的,我花我自己的錢,買我喜歡的東西有什麽不對?但是我聽他說要節儉,東西不需要就不買,我也覺得好像很對。他說我總是亂花錢,可是我覺得我沒做錯什麽呀。可能是我爸媽沒怎麽管我,我之前都太鋪張浪費了吧...”
我沒說話,我只是覺得心疼。橙說她只是想讓龍先生說幾句可愛之類的,她沒想讓他出錢給她買,但是龍先生的話讓她心裏難過,我突然覺得他們在一起太委屈。橙需要委屈自己去迎合龍先生,龍先生也少不得要打腫臉充胖子在橙面前逞能。
【3】
磕磕絆絆了兩年,從高中到大學,他們還是分手了。龍先生提的,他給自己找好了下家,分手之後火速和另一個女生在一起了。
橙傷心得厲害,她問我說,明明在她之前龍先生也是被戴了綠帽子才分手的,為什麽龍先生忍心給她戴綠帽子,還找人接盤,她做錯了什麽?龍先生憑什麽這樣對她?
我一邊和橙一起痛罵渣男,一邊勸她要振作。那段時間橙總是半夜給我發消息,我大半夜從宿舍床上跳起來走到走廊上給她做占蔔,好幾個晚上都折騰到淩晨2-3點才睡覺。我見安慰她沒什麽用,後來就不再回她夜裏給我發的消息,只是早上起來之後敷衍她幾句,橙倒漸漸好起來了。
有句俗話叫做,治愈一段感情的良藥就是另一段感情。我不認同,但是橙顯然是這句話堅定的實踐者。這個女人,明明嘴上說著不想戀愛,實際上倒是很誠實地物色目標。那個男生叫小川,和橙上同一節選修,他們的體育都是健美操。橙發現和他偶遇的頻率高的過分,後來發現他總是偷偷等自己,橙覺得他很好,問我要怎麽辦。
我說,你去加他的wx,隨便尋個什麽由頭,他會通過的。
橙就加了他的wx,我還以為他們會進展神速,結果一段時間沒什麽動靜。橙說,她這次真的不想戀愛了,累了,給自己放個假。
小川倒是每次下了選修都會等橙。有一次橙想跟他打個招呼,視線卻跟丟了他,她正失落卻在教學樓下面看到了他。
小川說:“我剛剛看到你了,想跟你打個招呼,就在這裏等你。”
幾乎每次他們一起上的選修課小川都會等她,橙悄悄觀察過,他等不到她自己就悄沒聲走了,也不給橙發消息。即使是一天的課都結束之後,小川也會在橙的寢室附近等她。橙有幾次故意繞路走,看到路燈的柔光打在小川身上,他挺拔地站在那裏,單肩背著包,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沒看手機也沒看書,神情自若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小川的等,就只是等而已,安安靜靜的,卻每一天都在等。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看,就像我說的,所有命中註定都包含蓄謀已久。
小川說,他喜歡橙子一樣的女孩子。
不用明說我也知道,橙就是橙子一樣的女孩子。
小川長得很幹凈,戴一副方框眼睛,標準學霸的樣子,每天大多數時候都在學習。聽說他們宿舍樓起火的時候,小川因為在聽英語聽力,都沒跟著一起逃生。雖然只是一場很快就被撲滅的小火,我還是對小川沈迷學習的毅力感到吃驚,畢竟當時消防警鈴都響了。可能是因為這件事,在我知道他可以專心看400分鐘的法律的時候我反倒不那麽吃驚了。小川的家境也和橙旗鼓相當,這一次是真的讓我有了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感覺。
橙說,小川給了她安全感,雖然他不會給她發什麽“我想你了”之類的,但是每每橙給他發雜七雜八的消息,他都讀了,而且篩選出比較關鍵的消息記住了。
在橙感到不安的時候,他會告訴橙:“別瞎想,我又不會跑。”
【4】
橙,毫無疑問是脆弱敏感的,我知道。這是她那“五十米渾水”的家庭決定的。
她媽媽嫁給她爸爸的時候,她爸爸家裏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輛破舊的自行車。爸爸沒有正經工作,天天在弄堂門口跟別人搓麻將。那時候她媽媽剛來上海經商,爸爸經常騎著車載媽媽去各種地方,一來二去,糊裏糊塗,兩人就這樣在一起了。
爸爸家裏有四個兄弟姐妹,都不支持爸爸娶媽媽,一個來上海經商的外地女人,即使家裏再窮也看不起她。但是爸爸執意要娶媽媽,後來就跟家裏決裂了。媽媽經商成功,在上海添置了不少房產,後來鋼材生意不好了,就靠收租過日子。
媽媽不再經商之後,家裏的財政大權就給了爸爸,橙那個不成器的爸爸依然不做正經工作,給那些網紅女主播砸錢,還對橙說:“那個女的自己帶孩子,很辛苦,你就當我這是父愛吧。”
父愛?哪門子的父愛?橙哭得淚流滿面,她從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這樣的。她說,她從小就是爸爸帶大的,她說想要吃什麽,爸爸就給她弄來什麽,她的爸爸不會是這樣的人。
橙是爸爸帶大的,她小時候媽媽很忙,很少顧得上她。爸爸天天接送她上下學,給她很多零用錢,橙要什麽就有什麽,她的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絨玩具。橙說,有一次下大雨,她不知道哪根筋搭住了,非要吃橙子不可。爸爸本來在家裏,聽到她說要吃橙子轉身就出去了,後來抱了一箱橙子回來。
“那樣大的雨,他哪裏弄來的橙子?”
“你說這樣的男人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他跟我媽出去吃燒烤都只點我媽喜歡吃的東西。”
“我說我要喝可樂,他想都沒想就把手裏那瓶給我了,然後自己再去要了一瓶。”
......
為這件事,吵也吵了,打了打了,鬧也鬧了,她爸爸依然死性不改,三番五次被橙發現他還在打賞女主播幫別的女人沖榜,還跟那種小網紅打視頻電話。橙的心徹底冷了,失望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媽媽在這個時候告訴她,她有個姐姐,親姐姐,是媽媽的私生子,就是橙一直看不起的那個學習不好、打扮也臟兮兮的表姐。合著當初她媽媽嫁願意給爸爸,也是給自己找個接盤的人嗎?
橙的心都碎了,原來從小到大媽媽對她的忽視,不完全是因為忙碌,是因為媽媽也要兼顧姐姐。
兩個最親的人同時背叛了她,橙變得容易不安,這導致她太希望能夠在愛情裏抓到什麽,但是過去什麽都沒抓到,反而折騰了一身傷,現在是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那天我們去濱江的時候我們迷路了,但是小川一點都沒怪我。我不知道我們走到了哪裏,那條路很黑,他牽著我幫我避開路上地坑坑窪窪。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很感動。我們騎了共享單車,然後翻了欄桿,那是我第一次翻欄桿。他扶著我,後來我們就倚在扶手上吹江風。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就哭了。”
入夜之後的江風混合了內心的不安和躁動的荷爾蒙,黃浦江的對面是溫柔的萬家燈火。
橙擡著淚汪汪的眼睛,說“你親我一下。”
“親哪裏?”
“你挑。”
“親哪裏?”
“你挑。”
少年的喉結滾動,把心動的印記刻在橙的上唇。
“我是不是一直沒跟你說過表白那天他帶了什麽東西?”橙問我。
“虧你還記得要跟我補全!”我撇撇嘴,“小川這麽安靜,而且你那時候說好的放假呢?他怎麽就輕易把你說動了呢?”
“哈哈。”橙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你說他一個這麽寡言少語的人,從哪裏打聽到我喜歡吃橙子的呢?弄了一箱橙子在我宿舍樓下等我...”
“所以呢?所以哭什麽呀?”
“我就是覺得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的,你也知道我家裏什麽樣子。”
橙說,小芳之後,她覺得龍先生是對的,是安全的;龍先生之後,她又覺得小川是對的人,是安全的。
我見她又開始沒來由地作,說道:“別作啦,川總對你這麽好,你說一他都不帶二的。而且,愛情不過是幸存者偏差。”
在愛情裏幸存的人會說,當你遇到對的人的時候,你會知道,會有感覺,就是那種他在你身邊你就什麽都不用害怕不必擔心。
那些沒能留住愛人的人會說,我以前也覺得那個人就是對的,到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不該這樣想,不該這樣草率。
各執一詞,從此爭論不休。其實不過是小馬過河,水深不深,只有渡河的小馬知道罷了。都說真正的愛情是可以不折騰的,然而雙向奔赴的事情,又怎麽能完全不折騰呢?
我們都深諳愛情不偉大,然而就算如此,依然願意飛蛾撲火,不斷試錯。
因為那個讓我們幸存的人,一定是值得的。
就比如,橙會幸存,而小川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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