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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濫之愛與隱瞞之惡

一個孩子在母親旁邊努力地跟隨著行走,一不小心,小女孩摔了一跤,還未爬起來就開始大聲哭喊。母親蹲下身子,不停給小女孩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沒有看到你摔了,媽媽下次不會了。看到這里,我必須快步離開,遠離這個「泛濫之愛」的修羅場。
這一切都發生在我眼里,我當下想到的,只是我摔跤時都必須自己爬起來的畫面,更別說道歉,因為大部分摔跤的原因都是自己不看路造成的。當然,或許還有另一種原因,這個女人並不是小女孩的「親生母親」,她是這個新家庭的入侵者,所以她必須做好那個「諂媚」的角色——當然,這一點本身是不符合邏輯的,因為那個小女孩年紀尚小,還沒有「自主選擇跟父親」的權利……好了,再也不能分析下去了,因為「隱瞞之惡」開始在猜測之間蔓延開來。
總之,因為那聲來自媽媽的道歉,那個小女孩哭得更放肆了,直到我離開很遠才聽不到那個刺耳的聲音。
我不是在「泛濫之愛」的家庭長大的孩子,所以我並不理解「泛濫之愛」的真正意義。我不確信是不是因為缺失了「泛濫之愛」,所以人類基因里的「隱瞞之惡」就會漸漸顯現,從而對別人的示好理解為有「目的性」,甚至是拒絕別人釋放的好意,總是以最惡的方式去揣測別人。這之間一定有種「平衡」,但它完全無法用精確計算的方式,找到一個線性函數的關系,更沒辦法量化到一個人因為這樣的原生家庭導致怎樣一定精確的成年性格。
之前有一個話題,是關於人為什麽會變成一個富有感情隨時要與他人「愛的抱抱」的人。大部分人傾向於他們因為從小獲得了足夠的「愛」,所以才會樂意向別人也分享自己的愛。但如果我們按照「隱瞞之惡」來反推,有多少人會覺得那個在摔倒之後、立馬索求一個人為自己的摔倒負責、在聽到母親道歉之後更加放肆痛哭的小女孩,會懂得分享她的愛?難道她不就是因為用這種方式得到過關註與愛,才會變本加厲地用到自己未來的生活當中?
我家隔壁就住了一個這樣的小女孩,在弟弟沒有出生之前,她獨占了家里所有人的目光和關愛。按剛才理論來講,她應該是一個非常懂得分享自己「愛」的人,因為她擁有足夠多的被愛。然而,弟弟出生之後,她開始變得越來越囂張跋扈,見自己再也得不到父母給予的目光與關愛,她開始用更為極端的方式索要「本應該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愛」,大哭大鬧、遇到任何不如意的事情就開始驚叫摔東西、當弟弟開始索要關愛的時候她開始反擊弟弟——特別是當只有她和弟弟在樓道里玩時,她總是在製造各種意外讓弟弟受傷,比如把他從腳踏自行車上推下去,然後告訴父母弟弟不小心摔倒了。
不過秉持擁有愛才會明白如何分享愛的人,也會反駁我看到的「個案」本身有太多個性化的部分,甚至還會涉及父母的教育問題等等——但父母的教育問題不就是因為他們延續了原生家庭對他們帶來的傷害嗎?所以這也是中國孝道文化里的「精髓」部分吧,將原生家庭帶來的傷痛偽裝成孝道的方式繼承下去。
顯然,我是秉持另一種觀點的,那些努力散播愛的人,事實上是因為他們在過往的經歷之中,缺少被愛的部分,所以才學會了愛自己和通過愛別人的方式來維系一種「愛的流動」。這一點,在前段時間觀察「阿姨抱團」的時候已經做出了充分的研究。另一種,就是一種標準的補償心理,不知道你身邊有沒有類似的人,當他們在做了某些虧心事之後,反而會變得非常地殷勤恭維,旁人其實早就看出了他的異樣,到那時他必須要有一個這樣的「泛濫之愛」的過程,才能緩解他努力藏匿「隱瞞之惡」的矛盾感。
小時候,隔壁住了一個瞎老太太,她是一位佛教徒,終日吃齋念佛,子女一年也出現不了兩次,但她並不覺得自己過得淒苦。每次她在樓道里摸索著墻壁去公共的廚房燒柴做飯,都不需要有任何人對她進行攙扶和幫助。我一直以為她是「倔」,後來才意識到她是真的覺得「不需要」,因為她的生活已經在她失明的感知之下變得清晰有序。不過也有失序的時候,大概是她那天想起了過去的種種,一個分心把鍋里的柴火飯給忘記了,慌亂之中她的手被燙傷。得知這件事後,爸媽給她送去了燙傷的藥膏,她並沒有拒絕,而是一個勁地感謝——她或許真的不是倔,在需要幫助時,她也沒有關閉自己。
自始至終,她都是孑然一身,她並得不到任何意義上「泛濫的愛」,那麽她內心那些「隱瞞的惡」就會越來越多嗎?顯然也沒有。或許有人會說,她正是用宗教在救贖這種內心不斷產生的惡,來逃避隱瞞的惡意。但如果她真的是一個冥頑不靈,通過宗教來逃避人世的人,她也不可能通過上樓的腳步聲得知是我放學回家了。
當下,我快步遠離了那個小女孩聒噪和極富目的性的哭聲。但她在成年的某一時刻,因為用同樣的方式,情緒勒索了戀愛對象而洋洋得意的笑聲,不知為何在我耳畔鬼妙地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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