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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女子的肖像》

假期看完燃燒女子的肖像,但高一開學忙成狗,當時糾結寫同人還是寫分析,於是一直拖著沒寫上。所以現在講點算不上觀後感的閑話。
我電影剛出的時候就聽說過,懶於找資源而果斷放棄,最後下定決心是因為看到小朋友寫的一小段話,只有看過電影才明白,遂去看電影。(其實根本原因是知道找誰要資源了)
我一直很喜歡法語裏稱呼對方用“您”,雖說我不會說法語,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翻譯,但法語對話始終給我別樣的韻味。不論情人,親人,愛人,陌生人,用您去稱呼,仿佛以疏離掩飾無盡的熱情,何其浪漫。(之前嗑法紮也是,我特別容易被各種各樣奇怪的小細節戳心。)
我發覺作家總很喜歡拿畫家說事。兩種職業具有相似的對藝術的追求,面對相似的命運,經歷相似的掙紮,但在表現形式上完全分列兩端。繪畫的藝術一目了然,小說的藝術要以文字做第二解。小說家在畫家身上尋找到自我的映像,以其做載體聲明自我對藝術的見解,寄托人生的箴言。紙面上油彩比墨字更生動活潑,張牙舞爪的生命力不需要隔著空白去揣摩,用語言去形容語言始終給人以怪異的貧瘠感。畫與寫同出一宗,來源於創作者本人所能付出的一切,在文字的世界裏談起繪畫就仿佛一道光明的通路照過膠體(我怎麽這麽喜歡這個比喻),是隱喻也是白描,是蝴蝶撲伏在鮮花上,也是畫在紙上的帆布。
還有那首維瓦爾第的夏,轟隆作響,天地震怒,在世外的島上,偏教授她人間激情。
(這裏接著往下寫,上面大概和現在隔了快半年了)
今天看講到“女性凝視”的視頻,查了一下。大概復述一下:最開始出現的概念是“男性凝視”(Male Gaze),專指以男性作為主觀視角對女性這一第二性做出的窺視,這一窺視起源於但不僅限於“看”(Looking at someone),其中包含著很強的權力強製意味。也即“男性凝視”是男性處在支配者地位對於受支配壓迫的女性做出的審查和窺探,核心點落在“看(隱秘)”與性的快感上。“看”的主體是目光發出者男性,女性僅僅是一種人體模具。這應該是一種專用於藝術作品的概念,例如《白鹿原》中田小娥的那一段被迫示眾,例如很多對於女性特征的私密鏡頭,甚至於說絕對領域,那些影史上經典的女性單人鏡頭,都體現著男性對女性第二性征或是外貌特征的凝視。
而“女性凝視”在很多人看來,僅僅單純是“男性凝視”的性轉版,也即,“凝視”的內涵和目的與上述完全相同,只不過是性別倒置——由女性去觀察男性的第二性征獲取快感。所以並沒有“女性凝視”這個詞條。
我剛剛看到的視頻提出,“女性凝視”應當具有女性獨特的特質,其與所謂“男性凝視”的作用機製是不一樣的。“女性凝視”註重眼睛和手,後者是女性獨有的關註點(很奇妙,但的確如此),前者由“男性凝視”本身的窺視內涵得來,只不過在此處,它不再是“Looking at someone ”而是“Seeing someone”——我看到了你。
《燃燒女人的肖像》很明顯就在強化這個概念——當你看向我時,畫中的我又在看誰呢?埃洛伊絲和瑪麗安在相處過程中都有大量的單人鏡頭,繪畫本身也是一個觀察的過程,代表著我們通過她們之一的視角去“Gaze at”對方,研究對方,測量對方,最終成為“See someone”,我看到了你,我看懂了你。
包括埃洛伊絲在火堆邊走出來,裙邊著火,側身,回眸,凝視,包括撲滅火苗時她跪下,傾倒的姿態,完全是超越現實的畫作形式,所以瑪麗安在燃燒的空氣另一面看著她,只是看著她。
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的故事也在強化“看”這一行為,回頭,觀察,只消一眼,我有過你,我見過你。最後堪稱倉皇的逃跑,最後那一句“回過頭來”,門扉合上,她暗淡,溶解於灰暗。
電影完全是一個女人的故事,男性角色沒有任何出場機會,母親,埃洛伊絲,瑪麗安,索菲,投海的姐姐。女性特有的敏感視角合以藝術家的思想,所有視線投向無法言明的藝術領域。埃洛伊絲問瑪麗安:你是不是憎恨我不夠勇敢,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魚死網破。女性視角,女性角色,女性的掙紮,女性的道路。
我覺得很有趣的就是,埃洛伊絲的演員阿黛爾是個面部線條相當硬朗的人,從某些角度來說,她的骨骼看起來甚至是男性化的,很容易讓人覺得叛逆。反而瑪麗安會是更柔和的那個。但根據設定,埃洛伊絲是生活在修道院裏,剛出來就被接到荒島上通知準備結婚的乖女兒,瑪麗安應該是離經叛道自由恣意的女畫家。然而從影片開頭瑪麗安的彬彬有禮和埃洛伊絲的強硬態度,你又覺得這選角很合理。
後面講到索菲墮胎,講到埃洛伊絲受到的震撼,講她主動要求瑪麗安記載這一幕。我想到《1984》裏溫斯頓被抓前,他看著樓下那個因為過多生育身體早已變形的女人,看著她用皸裂紅腫的雙手洗涮衣服,而嘴裏還在唱著機器專造的歌,他想:只要還有這種人,人類就永遠有希望。
沒有男性會選擇凝視女性的生育。如此痛苦的過程,誕生的是下一個被凝視者,誕生的是虛偽的希望。
後來這個故事沒有結局,漫長的一生中,她們觀察著,等待著,理解著,反芻著。她們沒有再見面,她回頭了,她看到了。
最後那副畫裏,她身負烈火,背對著觀察者面對著海面,她沒有回頭,她那麽遙遠,在夜裏,在沒有顏色的夜裏。
她璀璨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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